他疲惫的晃了晃头,试图将粘在头发上,黏糊的水浆尽量甩下去一些。他不想在想起昨晚发生的任何事了,一点都不想想起来了。可是他越是不想,越是记得清楚。其他的事情的到还好说,他已经平复下来了,但是就不知为何,他很在意昨晚坐在他旁边打游戏看片儿,被警察吓破胆的那个人,总觉得模糊中存在着什么,也就是这种抓不到关键的模糊,让他对那个人印象很深刻。
头晃着晃着,没想到,没睡好有点虚弱的他,晃头晃得头重脚轻,感到一阵阵晕眩。他想起以前看小说,说到眼冒金星,总是觉得不理解,在现实中真的是能看到金星吗?那是一种什么体验?然而现在他知道了,体验到了,真的有金星耶!而且,很多,很亮,甚至好像电焊光那样刺眼。
摇晃的身体驱使他急忙伸出双臂,支在洗漱台上稳住身形,金星慢慢散去了,他缓了一会,睁眼看着眼前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因为挤压在椅子角睡觉,支起了一撮头发,如同长了个角。他赶紧用手接点儿水,拍在那个“角”上,顺茬缕了缕头发,虽然还是有点撅起来,也还可以接受,不会太难看。他这个人很奇怪,很讨厌剪头,讨厌那种被人随意摆弄的感觉。由于总是通宵熬夜,他不光有了些许少白头,头发也开始掉了。在家洗头的时候,他母亲笑着骂他,这头发掉的,比我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都掉的邪乎。不过对于他来说,掉头发也有好处,即使他两个月没剪头,头发也不会显得很长,正合他心意。
两只眼睛布满血丝,黑眼圈也重的吓人。也正常,天天去通宵,一周七天,六天通宵,无论是在网吧对付着睡,还是去学校趴着睡,还是在家里眯了一会儿,都不是正常的睡眠状态,都不会解乏。他也知道,在家好好的躺床上睡舒服的很,可是他控制不住。他就愿意去网吧佝偻着睡,就愿意带着耳机听着视频,早上醒了耳朵疼的要掉下来的感觉,就愿意听着网吧里闹闹吵吵的声音。这对他来说,就是安全感。
到了现在,他每天都是上晚自习睡觉,为晚上去网吧奋战养精神。班主任老高每天晚自习都要回家照顾他的女儿,离异的男人带着一个刚上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很不容易,其中艰辛不必多说。所以学校和大家都会很默契的“照顾”老高,学校允许老高晚上不加班看管学生上晚自习,加班工资照发。同学们即使白天再不听话,也会在晚自习迅速收敛起来,学习的学习,不好好学习,学不进去的睡觉,玩手机,谈对象,只要不出声就可以。他坐在班级最后一排,属于“放羊团团员”,是老高“放养”的几个学生。总共由六人组成,两个体育特长生,一个保送军校,两个已经获得了飞行员资格,就等着体检通过直接就去飞行基地学习。学生生涯的两个转折点,高考和大学毕业,都是充满了未知和新奇。大家各奔东西,即使现今的科技如此发达,联系方式如此多样,仍然可能像以前那样,一别就是一辈子。
他没有理想,没有憧憬,对高三生活的唯一的感受也就是在班级睡觉会被班级中那种燥热弄得很难受,既有燥热的空气,也有燥热的人心。他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过的生活,没有想在一起的人,没有想要的未来。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想去的地方的,网吧。
其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网吧,去干什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每天九点放学,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走着走着。什么时候走累了,就开始寻找附近的网吧,一头扎进去。开机后,他盯着电脑屏幕,一盯就是十多分钟,因为他苦思冥想,他不知道干什么,玩什么。网吧里有的每个网游,他都有个满级号,每个单机游戏,他都打通关了,每个硬盘里的“视频”,他都快进看完了。
他不知道他来网吧开机干什么,但是他就是来了。
甚至有时他会在街边卖书的摊位那里,花十几块钱买一本几千页的小说,大家都叫它“大书”。他就这么这边开着电脑放在那什么都不干,那边看着大书,一直看到困了的时候,就带起耳机,找个视频,听着视频,睡过去了。
他缓缓的走出洗手间,扬了扬手上的水,看了一圈网吧的座位。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已经各自找好地方睡觉了。家近的回家,受不了网吧椅子,睡着难受的去周围找个小旅店睡,也留下不少不回家,也不去旅馆,在网吧对付一宿的人。原本透亮的网吧现在也阴暗不少,依靠着电脑屏幕键盘鼠标的亮光,以及外面天微微亮射进的光,室内也还算能依稀看清楚。如果那些画家,艺术家,来到这里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惊叹到,这生活中美妙的光影效果。
嗯?这时他看到他那排机器的最后面,还有一个人在开着电脑,屏幕发出的亮光折射到他的眼镜上,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清他的脸。他点着鼠标的哒哒声,摁着键盘的噼里啪啦声,竟然有一丝奇妙的韵律,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发出这么大的声响,竟然不会感到刺耳,反而,很悦耳……而除了他和他,好像,其他人,都死了,都像尸体一般安静,甚至,听不到呼吸声……
仿佛这里,只有键盘鼠标的声音,和他自己开始急促的呼吸声,蹦跳的心跳声……
仿佛这个人“弹奏”着天使的指引乐,死神的镇灵曲。
他想要马上离开网吧,决定就道直接从最左侧这里出去。可是当他顺着过道往前看的时候,愣住了。三条过道,最左侧这条,有一个人搬椅子拼起来睡觉,封死了。中间那条,几个行李箱堆在一起,也是没缝隙能穿过去。
唯有一条通着的路,最外侧那条直通网吧门口的道。过去的方法是,从那个人的位置借道过去。
难道注定要和那个人碰个面?
如此异常,他没敢轻易动身,只是站起来慢慢的挪步,走到了离洗手台最近的一台机器边上,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应该三十多岁,穿的还挺朴素,正像坐车一样,脑袋靠着椅子,抬头张嘴,睡得正香。他看这男人起伏的胸膛和微微的鼾声,心里平静的许多。“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疑神疑鬼的……可能确实是昨晚的事,让我心里变得很敏感吧”他自嘲的摇摇头想着,同时走向那个人,准备借道过去,离开网吧去学校。
他走着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和昨晚在他上机旁边那个人很像,虽然他两的相貌完全没有相似性,可是,他就是觉得,很像,异常的像。他已经走到那个人的身边了,那个人依然没有抬起头哪怕瞟他一眼,依然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好像要钻进去了一样。
劲舞团,屏幕里钢琴块不断快速落下,游戏人物在展现华丽的舞姿,只是很遗憾听不到音乐,否则一定很享受。不对,这个人敲打键盘发出的这种有节奏的声音,如同给那跳动的人物伴乐一样,是这么的契合。此时的情景,真如同艺术一般,他甚至想要为这个人喝彩,这个人玩的不是游戏,而是艺术。他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和昨晚那个人像,就是这种专注。
他有点不想打扰这个人了,不过时间不早了,到学校还得二十分钟左右,如果在耽搁迟到了,就得晚自习放学值日了。他只好点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抱有极大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哈,借路过去一下,真麻烦了,哈哈”。
“哦。”那人头都没抬,耳麦也没摘,依然盯着着电脑屏幕,起身让到了一边,低着头,仍然看不清他的样貌。
“不好意思了,谢谢”就这样,他边说边跨过电脑与站起来那个人戴着耳麦的之间连接线,钻过椅子空,沿着最外侧的通道往网吧门口走。走到一半儿,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想了一会儿,转过头继续朝门口走去。这回,他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
啊,糟糕,忘了我是会员。虽然这个网吧是他全市网吧来过次数最少得一家,但是他以前在这个网吧开过会员。会员的好处就是便宜,上网攒积分还能换东西。这对于他这样以网吧为家的人,更不用多说会员有多重要了。他去一个网吧,第一件事儿,一定就是要办会员。不过也有麻烦事儿,就是不是会员的下机,没剩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省事儿。会员就不行了,必须去吧台刷一下身份证,否则自动续费,里面存的钱全没了。
他赶紧拿出身份证,收回已经迈出门口一步的脚,回到吧台前,刷卡下机。前台是一位小姐姐,正在刷着电视剧,看到他递来的身份证,一下拽过来贴在刷卡器上。他低头看着手机,联系班里的一个哥们,想要一会把作业补了。
“王减肥?”
“对”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等一下,刷卡器好像出故障了,我去旁边楼库房重拿来一个。”
“这玩意儿也能坏?麻烦你快点,我着急走。”。
没有回应
他往吧台里一看,人已经不见了,他急忙看向门口,小姑娘正在往楼外跑。与其说是着急,不如说,是在逃。
三分钟后,他站在吧台边上,低头看手机,当他察觉到网吧门口嘈杂的声响时,抬头,看向网吧门口。
昨晚开25号机,坐在他后面的,那个警察,正严肃冷峻的向他走来,身后跟着四个警察,两个穿警服,两个便衣。两个警察手里,拿着枪,两个便衣拿着明晃晃的手铐,就这么,离他还有三米。
他们走的倒是不快,一点儿不像在执行任务。
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原来,昨天这个警察在找机器的时候,真的是在看我。
他睁开眼,看了一下网吧最后面那个仍在玩游戏的人,那个人至始至终,还是没抬头看一眼。他看了看网吧里那些睡的和死猪一样的人,他们确实活着,但是安静的特别反常,如同抽掉灵魂一般……
那个警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锁定了他。他觉得这个警察,长得好像一个人。像谁呢?像最后面正在玩游戏的那个人,像昨晚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他们面貌迥异,截然不同,毫无相似之处,不过只有一点,像的出奇,就是眼神里的那种专注……
这时,这个警察开口了:
“王减肥是吧,于昨晚和同伙持械伤人,造成被害者死亡。走吧,跟我回警察局候审。”